H.F

梅斯罗斯（中）

分级：G

字数：3600

人物：梅斯罗斯，芬巩，梅格洛尔

前文：上 中

相关：梅格洛尔

但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第二不想见的人。

“我听说玛卡劳瑞回来了。”芬巩在通往他们家大门的主路上遇见了他，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。

在“是的他回来了”的冷淡和“谢谢你来看他快进来坐吧”的虚伪之间摇摆了一下，最终梅斯罗斯采用了一种既冷淡又虚伪的表达，“嗯，”他点头，“你专程过来看他？他现在差不多该醒了。”

然后一路无言地走了回去。

安巴茹萨们看到大哥和堂兄进来那一刻，嘴一下都闭紧了。他们本来正围着梅格洛尔轻声言笑。梅斯罗斯不太肯定他现在是把这俩当成了谁，双胞胎弟弟跟他们领养的那两个小孩一点都不像，他设法想象安巴茹萨们告诉他的细节：卡纳芬威是被他们哄着说自己是星光双子才愿意跟他们走的。

曼督斯一开始并不准他二弟活着回老家。

“看看这是谁。”梅斯罗斯过去帮他坐起来一点，然后让出视野让梅格洛尔瞧清眼前的人。

“……吾王？”梅格洛尔眯缝着眼睛，艰难地分辨。

他们都不知道他说的王到底是指哪个王。屋子里就有两个曾经为王的精灵。等到时候去了审判之环，听众席上还有一堆可以被叫做王的陛下们。梅斯罗斯有点犯愁，要是到时候他仍旧神志不清，满口胡说，惹恼了陪审团的诸位可怎么办。

他肯定把芬巩认成他们二叔了。芬巩重生后再也没在头发里绑过金丝，远看确实越来越像他的父亲。

“卡诺，是我啊。芬杜呀。”这位可亲的客人俯身在梅格洛尔面前，澄清道。

梅格洛尔忽然抓住一旁的梅斯罗斯，“他不是死了吗？”他紧张地说，“我记得那次会师大哥他——”

没赶上。

是的这不用你来提醒我。梅斯罗斯无法对一个疯弟弟发火，而且这里还站着另一个他曾经数次辜负的“弟弟”。安巴茹萨们把嘴闭得更紧了，空气一下紧绷得一戳就破一样。

芬巩尴尬地收回了手。梅斯罗斯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是特别能言，放松的时候也喜欢狡辩，那都是他们心无嫌隙时的事了。确实，在二叔死之前，至高王的重责还没有落到他肩膀上的时候，“芬德卡洛”都还是有话就说，直抒胸臆的小伙子。他最开始会跟他结为挚友，大概这是原因之一。芬巩不算是他任何一个弟弟，故而也不会完全服从他的意志。他跟梅格洛尔不一样，梅格洛尔以他的话为行动准则，你叫他闭上眼睛他就不会再睁开；芬杜呢，有时候芬杜他拿完全没办法。

看芬巩处于犹疑之中让他心生烦躁。他本可以像以前一样，爽朗地大笑一声，说“但是我又重生了啊”，这可能会让梅格洛尔更混乱但好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地装模作样。梅斯罗斯决定打破目前这种虚假的平和，于是坐到病人身旁，“是的，你说的没错。”他揽过二弟瘦骨嶙峋的肩膀，边替他整理衣襟，边沉声道，“我们都死过了。这里只剩下你还是一副老样子。”梅格洛尔瑟缩在他怀里，双子们咬着嘴唇面面相觑，仿佛他做了什么让气氛更紧张的事。

“堂兄，”听听，他又在这样称呼他了。“你把卡诺吓坏了。”

“卡诺在害怕吗？”他问臂弯里被迫仰起的脑袋。

病人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，但出自本能地摇了摇头。

 

重生并不是解决了所有问题。他们也许对曼督斯忏悔过了，依曼威的判决服满了劳役，但彼此之间的账还没有去厘清过。大能者也不可能在这方面代劳。梅斯罗斯想着，他为什么没有跟梅格洛尔一起活下去，而是任由那个唯兄之命是从的弟弟独自一人在世上流浪了这许多年。他毫不怀疑自己当初一跃化成火焰，对于梅格洛尔来说是种解脱——再没人可以要求他什么。他可以随心所欲处理自己的性命，处理那颗烫手的宝钻；他终于得以亲手掌控人生了，然后他就疯了。

这么多年，你到底都在过什么日子呀？

如果当初自己跟他一起活下去，说不定他会说服弟弟去娶一位妻子，拥有一两个孩子，过他一直想要的音乐家的生活。梅格洛尔曾和他说起过这个想法——“等一切结束以后，如果您允许的话。”他陈述得那样谦卑。在心里，梅斯罗斯其实一直都是他的王，继父亲之后的那位。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，甚至自家兄弟也见不到他有诸如此类的表示。但梅斯罗斯知道，他就是这么看待他这个大哥的。他满足于梅格洛尔笃定而低调的坚持，拥不拥有王位不要紧，在拥戴者眼里，他从来没有被剥夺过任何权利。

或者我跟卡诺一起疯掉是个更好的选择？否则芬德卡洛对待卡纳芬威的友善怎么从来吝于给我？他叫他“卡诺”，对他则是，“堂兄”。现在已经没人称呼他“耐雅”了。母亲是唯一愿意平和唤他一声“迈提莫”的人，毕竟那名是她赐的。父亲根本不愿讲话。重生后他似乎没有与人交谈的欲望了；当然，更不想管任何事。管理家庭事务的重担架到了他脖子上，是的，又一次；而这一回，再没有一个梅格洛尔可以从旁协助他。

关于重生后种种不快与不便，上面提及的还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而已。他的面目阴沉并不单纯是因为再也没有人亲切炙热地回应他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感觉再也快乐不起来了。传说中的重生后的解脱感并没有如期而至，而他也差不多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笑声洪亮的青年。他听说双子正在秘密策划一个关于新年的活动。看着安巴茹萨们志得意满的笑容，他发现他们的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明亮。他就不明白，为什么这两个小兔崽子还是那么快活呢。

在过去一个月里他得知了另外一件心烦的事，那就是大家都在说二殿下的长子——就是芬巩，终于走出生前阴影准备开始新生活了。不错，我大概就是那个生前阴影吧。他想。为什么我要急着重生回来呀？应该像爷爷一样，为了弥瑞尔奶奶的重生把自己当在曼督斯才对。可是纳牟会听从我们的片面之词吗？他从来都有自己的主张。

冷面判官提醒过他，你所造的孽，不在于我会不会原谅你；而在于你所伤害的人愿不愿意原谅。否则你就应该像你爹一样，选择闭嘴。因为你已无法做出弥补了。

所以他在很多事上都闭上了嘴。这件事也不例外。可能尤其是这件事。他其实很想找芬巩问个清楚，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他们之间的距离。但是纳牟的话一直让他很在意。

 

“我会送他去审判之环。你可以在家等着。”诺丹妮尔麻利地收拾东西，指挥孙儿帮他二叔穿上外套，又说，“糟糕，泰尔佩，昨天汽车加油了吗？”

“加满了，奶奶。”

“都说了别叫我‘奶奶’。”诺丹妮尔嗔怪一句。

“我还是认为应该跟你们一起去。”梅斯罗斯说。

“玛卡劳瑞的证词里可有对你不利的部分。”诺丹妮尔看着他，“泰尔佩会帮我开车，但他父亲就不会去。”

“别说了。走吧，时间不早了。去听审的精灵可是非常多的，恐怕会堵车。”

确实人非常多。他不知道无辜的梅格洛尔何以引起如此大的兴趣。到达时审判之环的大门外挤满了各路人马，采访的，摄影的，各国各族的电台都拿着话筒严阵以待。他庆幸他来了，否则病人刚刚舒缓下来的神经又要被这阵仗吓疯回去。

他把二弟护在身后，直到走进大门，把一切吵杂隔绝在视听之外，才松口气。他们家族从来没有被公开庭审过，这让他想起很早很早以前，他的上一辈那唯一一次由大能者组织的公开调解。那时他并没有到场，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听当时在场的芬巩告诉他的。他当时说得轻描淡写，并且还着重强调最后一刻两个老的握手言和了，说得就好像真的一样。

芬巩给他留了位置。

公诉方是埃昂威，他会列举卡纳芬威的罪行直到他回归维林诺的那一天。这些他都经历过，而曼威的传令官向来记忆惊人绝不会漏掉一星半点。他们俩的罪状里又比别人多出一点，那就是那天晚上——

“以极其冷酷且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宝钻的看守人员，并将该宝钻据为己有。”

这不对。梅格洛尔的双刀确实冷酷但他并不残忍。他不是出于自愿做这件事的，也对宝钻没有那种狂热的执着，所以他怎么会从那些杀戮中得到残忍的乐趣呢。他看见他的弟弟发抖了，卡诺承受不住再次回顾这些。医师在开庭前对他进行过临时的镇定治疗，他现在勉强安静着。

埃昂威陈述完毕，轮到犯罪者为自己辩护。“卡纳芬威”的情况过于特殊，大能者仅让他回答是，或不是。他都无法好好站着，诺丹妮尔在一旁扶持着儿子；陪伴他们的凯勒布理鹏，在听到一个一个问题从曼督斯嘴里抛出来，而叔叔只能缓慢迟疑地重复“是”或干脆点头默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解释，不禁把头扭向一旁。

他很难接受二叔还做过那样的事。

 “泰尔佩会原谅他的，等宣判之后，等他彻底冷静下来。”

梅斯罗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芬巩是在跟自己说话。

“他是无辜的。”他的辩解很苍白。

“但并不是被冤枉的。”芬巩注视着审判席，没有一点想要正面和他交谈的意思。“我们这些人里，很难说谁是真正无辜的。”

“错得少的总是最先得到原谅。”

“这并不以多寡来衡量。”第四任至高王木然地说。“英格洛犯了什么错？他至今还待在曼督斯没有获释。我相信他早在扔下王冠那一刻就觉悟了。”

他当然记得那位同他和梅格洛尔一起狩猎却半途失踪的堂弟，第三家族总能做出些让他瞠目结舌的傻事。奇怪的是，那位芬罗德·费拉贡德·阿坦迪尔·芬达拉托，竟然还滞留在曼督斯殿堂。早听说费纳芬·英格洛·阿拉芬威——维林诺的至高王陛下和子女们生活在一起了，现在看来，应该是其中大部分子女。

“他也许只是对这个花样繁多的世界失望透顶了。”梅斯罗斯评论道。

“……耐雅芬威，你知道你最糟糕的一点是什么吗？”芬巩忽然转过头，对着他，极其不满的音量一时没能控制在两人的范围内，引得周围的精灵都纷纷扭脸来看他们。梅斯罗斯只好摆摆手，围观者慢慢把注意力收了回去。

“怎么了？”他压低声音询问这位曾经的挚友。“怎么忽然……”

“你总是这样。费拉贡德跟你们家有什么过结？”芬巩顿住，清了下喉咙，“说起他的时候能不嘲讽吗，哪怕一次？”

“……好，好。听你的。”

“你别一副什么都是我逼你的样子。我只逼过你一次，就是求你活下去。”

“那我还能说什么？”他不得不把声音压得更低，芬巩不知因为什么忽然激动起来，前排的精灵又回了一次头。

前任至高王深呼吸一口，再把那口气重重吐出去。梅斯罗斯按住堂弟的手，“嘘，冷静一点。到底怎么了，实在不行等会儿下来我们说。”

“我不会和你单独留下的。”

“芬德卡洛！够了，”梅斯罗斯低狺，“至少告诉我为什么生气。”

TBC